狐狸大仙作祟之谜
“起火啦!救火——”惊呼声划破了隆冬沉寂的夜空,惊醒的男女老小急忙披衣下床,操起水桶面盆,你呼我唤奔向火场。时为1931年阴历大年初六早晨四更天,湖北省宜昌市鼓楼街。 这一场大火,引出了一段近乎荒唐的奇案。 伙计惊报希奇事老板店里立仙龛 火灾发生在泰升百货店。由于失火处离水源较远,人们只好排起一字长蛇阵,传递桶里盆里的水,火势一时减不下来,直到救火会的几台抽水机赶到,刚刚将火浇灭。 “泰升”的三开间店面和后院算是保住了,但中间两厢的仓库,连同堆放的百货都化成了灰烬,预计损失在8000元以上。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,但面临如此大的损失,大老板张剑秋、二老板张彤云兄弟仍是不顾面子,失声痛哭起来。 这家百货店是宜昌第一大商号,资金雄厚,快要20000元,除了批发兼零售外,还附设化装品和印花作坊,自产自销香水、雪花膏、胭脂以及各种花色的床单。由于张氏两兄弟钻营得法,交易一直都很兴隆。 张剑秋与张彤云两兄弟都很是相信鬼神,并且十分虔敬。他俩深信,“泰升”之所以能赚钱发达,是因为祖宗的保佑和天上地下各路鬼神的保护,通常里隔三岔五总要燃香点烛烧纸钱敬神敬鬼。 对于起火的原由,张氏兄弟与伙计议论纷纷,却百思不得其解。起火的确切地址在仓库,不论白日仍是晚上,库房门都是锁着的,这两天没进去取饼货,里边又不住人,不存在抽烟、取暖激发火灾的情形,怎么会烧起来呢? 张氏兄弟猜疑有人纵火,便向警员局报了案。初七上午,五六个警员来店里查摸“火头”,店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。警员对23个员工逐一盘查,结尾还把伙计陈涤生当做嫌疑犯带走了。 不料就在当天薄暮,张氏兄弟急忙赶去警员局,给了局长一笔钱,要求撤案中止调查,把陈涤生领了回来,并向全体员工公布:“这事纯属误会,与陈涤生无关,也与其他人无关。”张剑秋还郑重其事公布:“关于失火的原由,从此刻起,都不要再议论了。” 事情忽然变化,与两个伙计发现奇特现象有关。 警员带走陈涤生后,伙计李发云拉过另一位老伙计王道梅,神秘兮兮地说:“失火的前一天晚上9点钟光景,我去店堂后边阴沟洞倒洗脚水时,见一团碗口大的火球从西南边飞来,落在天井里,吓了一大跳,壮着胆量踅过去想看个究竟,却什么也没有。王师傅,你说这是怎么回事?” 王道梅是店里的三朝元老,为人忠厚诚实,深得两个老板的信赖,伙计都很尊重他,敬称他为师傅,有什么事也都愿意和他讲。 出于对主人的忠心与负责,王道梅顿时去见大老板张剑秋,汇报了李发云发现的希奇事儿。 张剑秋一听,呆了半晌,把李发云叫来,又问了一遍。 正在这时,二老板张彤云匆忙走了进来,神色慌张地说:“大哥,听王奇特讲,他今天三更里出去小解,看到一只似犬非犬、似猫非猫的东西,身轻如燕,从仓库的气洞中窜出,跃上屋檐,腾云驾雾般去了西南边。” “李发云也说西南边?”张剑秋一时有些紧张,“难道是狐狸精?” 张彤云也有点紧张地说:“我也这样猜测,是狐狸大仙来店里了!” “对,对,是狐狸大仙。”张剑秋以为适才说的话不恭顺,立即更正。 早在去年秋季,宜昌城里就纷纷传扬,鼓楼上有似犬非犬的怪物出没,来无影,去无踪。一天来了一个云游道士,朝鼓楼凝望了一阵后自言自语说:“上边盘踞着一只千年狐狸精,有人要当灾了。”言毕飘然而去。道士的话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,吓得很多人胆战心惊,畏惧大祸临头。 张剑秋与张彤云当下商定:狐狸大仙既然来了,就应恭顺相待,虔敬供奉,使大仙感念怜爱,勿以灾祸相加。 可谓行动神速,当天晚上,他们就在天井里为狐狸大仙设了神龛,竖起了神位,神位前面供奉着各式水果、点心。香烟缭绕中,张氏兄弟率全体员工,齐刷刷地跪倒在青砖地上,念念有词许愿祈求。结尾,张剑秋交代陈涤生:“代表店中全体员工,迟早给大仙烧三炷香,叩三个头,换一次供物,不得有误。” 虔敬供奉又祈求加倍显灵不承情 给大仙立神位的第二天晚上,“泰升”员工中你传我,我传你:大仙显灵了。 又是李发云亲眼瞥见的,他栩栩如生地说:“晚饭后,我去后院灶间拿暖水瓶,见大仙神龛上方有一颗珠子般的白光,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跳跃晃悠,停下来细看时,珠子飞进了神龛,再也不见了。” 大家的印象中,狐狸精属不祥之物,碰上了要倒霉,所以大家都惴惴不安。天黑今后谁都不敢再去天井了,吃过晚饭,都早早躲进宿舍,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,半半夜小便也要喊个伙伴陪着一道往复;店堂看夜的,也由本来的2人增加为4人。 张氏兄弟内心对狐狸大仙既怕又恨,面上却愈加崇拜,一连几天换衣后,亲自燃烛焚香星期,还在供桌上摆上了琼浆佳肴。 然而大仙并不承情,频频显灵作祟。 一天,“泰升”刚开早市,忽听得王奇特在货架后惊叫:“不好啦,烧起来啦!” 伙计和几个见义勇为的主顾扑了过去,好在急救及时,只烧坏了几双套鞋。 十多个人目击烧起来的是绿火,都说人世烟火是橘的,只有磷火才是绿色的,所以众口一词:是狐仙作的法。 半个月后的一天午后,又听得王奇特惶恐失措大叫“起火了”,众人飞步赶去,发现袜箱上绿火蔓延。正手足无措扑打时,传来了阎金章声嘶力竭的喊声:“不好啦,这里也着火啦!”果真,绿火缠满了窗口上的木栅栏。也好在两处的火都是方才烧着,很快被浇灭了。 张氏兄弟吓破了胆,买了十几口大缸,安置在店堂宅院里外各处,都装满了水,供随时救火之用。 合法大家严阵以待防火救火时,店里又接二连三地失事了。 陈涤生经管的放在抽屉里的售货挂号簿不见了,急出了一身盗汗,被张剑秋训斥了一顿,令他重立一本。谁知不过三天,新立的账簿又不翼而飞。陈涤生惊慌不安,不知所措,他原来对大仙显灵持猜疑立场,这下也相信了,觉得是大仙责罚他的不信不恭。 管现金的汤家盘是张老板的姨侄,一全国午开保险箱取钱,发现昨天薄暮放进去的300元纸币和500块银元没了。张氏兄弟获得汇报后,赶来现场检察,二老板张彤云左看右看,又蹲下身子仔细观测,看到保险箱底下有一叠钞票,拿出来一点,正好300元。由是断定,肯定是狐狸大仙显灵,若是有人偷钱,哪有把300元塞在保险箱下不拿走的? 既然是大仙显灵,500块银元很大概也藏匿在什么地方,张氏兄弟寻了好一阵却不见踪影,便磋商请术士招回银元,当下嘱王道梅与李发云去请西城门外蛮有名气的朱巫婆。 朱巫婆到了,点燃香烛,披头披发仗剑哼唱,又急匆忙转起了圈子,老手一看,知道是奔赴仙界去了。不一会儿,她开始反转圈子,听说是回来转达仙旨:“店中有没有年过花甲的秃顶老头?” “有,有。”张剑秋回话。 “有没有20岁出头脸面上有疤痕的?” “也是有的。” “两个一老一少都是贼,合伙偷了这500块银元。”朱巫婆说得十分肯定。 一老一少显然指的王道梅与阎二,张氏兄弟很信任此2人,对朱巫婆的话半信半疑,因此只是暗中注意两人的行动,没有再追查。 学徒邓发俊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,一次有主顾问起大仙的事,他冷笑一声:“什么大仙不大仙的?我看作怪的不是大仙而是人。” 不想就是这句话,却引来了大仙的报复。 一天晚上,轮到邓发俊和别的3个伙计看夜,邻近夜里,4个人都已呼呼入睡进入梦境,邓发俊忽然大喊救命,大家急忙亮灯,只见邓发俊双手捂脸,疾苦不堪。3人当即把他送去医院。大夫说是有人泼了镪水,亏得浓度低,没有生命危险,但已终身破相。 天亮后,大家都在吃早饭,“砰”的一声,李发云忽然间碗筷撒手,倒在地上口角垂涎两眼翻白,众人千呼万喊,却不回一声。 “快送医院吧。”王道梅说。 张彤云忙制止说:“不要糊弄,这是幽灵附体。” 果真被张彤云说中了。一会儿功夫,只见李发云忽然睁开双眼,指着张彤云高声斥责:“胆敢说本大仙是鬼魅,该当何罪?”他的声音变得像太监,与通常里判若两人。 张彤云一惊,“扑通”一声双膝跪地:“门生有眼无珠,触犯了大仙,请大仙恕罪。”张剑秋也紧跟着跪倒。 李发云又一个驴打滚坐了起来,龇牙咧嘴,面目狰狞:“本大仙来这里接受香火,却有人出言不恭,再有不敬的,勾了他的命!” “不敢,不敢。”张氏兄弟叩首如捣蒜一般,吓得连声音都变了。 “吾去也!”李发云一下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,又过了一会儿,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,睁开眼睛,“咦,我怎么坐在地上?张老板,你们跪着干什么?” “适才大仙的魂灵附在你身上啦?”阎金章说着忙把他抱起来。 李发云一脸诧异又显得几分恐慌:“啊,真有这事?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?” 屡屡小便泄天机大仙原是贼骨头 自从狐狸大仙在“泰升”呈现后,店里不停发生货品被盗现象,小至牙刷、清冷油、洋火、香烟,大到鞋子、被单、包扎好的食糖及南北干货,还少了一批暖水瓶、洗脸盆和钢精锅子。 张氏兄弟只当是大仙作祟,不敢声张,也不准下面议论,唯恐冒犯大仙,变本加厉受处罚,并且对大仙供奉更好,叩拜更勤,焚香燃烛烧纸钱更多。 然而,最终仍是没能感动大仙,被盗的东西也与日俱增。 伙计中,也有人不相信是大仙显灵,以为是人在作怪,除了邓发俊外,另有一个即是老职工王道梅。王道梅老于世故,不动声色,暗地里却时时监督着心里猜疑的对象。 他发现,最近一段时间,曾被大仙附体的李发云上茅厕的次数比任何人都多。今全国午,已去过2次了,3点半又对同事说:“茶喝多了光想小便,去去就来,关照一下。” 他前脚一走,王道梅也找了个借口脱离店堂,悄悄跟了上去。 李发云没有上茅厕,而是去了宿舍,将门关上,脱去枕头套,解开充当枕头蕊的包裹,从衣袋里掏出袜子、钢笔、剃须刀架连同刀片…… 王道梅早有准备,在玻璃窗的糊纸上刮开一个小洞,将李发云的行动尽收眼底后,伸手扣门。 李发云大吃一惊:“谁呀?”边把袜子等东西塞进枕头套,捂在被子里,想想不保险,又拿出来扔到床下。 “吱呀”门开,“是王师傅,有事?”李发云佯装笑脸,看上去却像在哭。 “来,与你说件事。”王道梅反客为主,走进宿舍,眼光落在床上的一盒刮胡须刀片上,伸手拿起来看了看,“这是店里的货,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 李发云暗道“不好”,本来是他适才手忙脚乱落下的,当即情急智生粉饰说:“邻居托买的。”接着又增补了一句:“啊呀,忘付钱了,违反了店规,认罚认罚。”他明显得很,店里每笔交易都要登账的,所以索性“坦白”在前。 “这是第几回?按规矩满三次要解雇的。”王道梅想促使其坦白。 “就这一次。”李发云信誓旦旦,“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”。 “真的?” “王师傅太不相信人了,叫我有什么措施?” “我也真的拿你没有措施。”王道梅一把拉出那只枕头袋,拎起袋底抖了花花绿绿一床,除了上面讲到的袜子、钢笔、刀架刀片外,另有毛巾、牙刷、牙粉、绸缎被面。“哪里来的?说!” 东窗事发,李发云呆若木鸡,嘴一扁,涕泪俱下:“王师傅救我!” “及早转头可减轻惩罚,赶紧向张老板交代明显,怎样?” 李发云点头承诺,王道梅于是叫来了张氏兄弟。 “我是上了别人的当。”李发云再三声明后,哭哭啼啼交代了与阎金章、王奇特、严正一起,怎样制造狐狸大仙来“泰升”的谣言,怎样一次次显灵,又怎样偷盗店里货品的路过。 张氏兄弟当即报案,阎金章、李发云、严正、王奇特4人被宜昌地方法院拘押。法院备案侦查,取得确凿证据后,通告社会开庭审判。 泰升百货店大仙作祟的事,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,岂料作怪的不是大仙而是店中人,当即引来万人辱骂,争相赶到法庭观审,想看看这几个装神弄鬼的家贼是多么容貌。 法庭上,4个被告对犯下的罪行招供不讳,诸如放火烧店、妖言惑众、盗窃银元、嫁祸于人、镪水毁容、大仙附体以及偷盗货品等。偷窃的各式商品价钱近2000元,都是生活用品,足可开一家小型百货商铺! 观审人群中,不时传出骂声笑声,斥责阎金章等被告无耻,耻笑张氏兄弟愚蠢。 法庭宣判,各犯处有期徒刑3年至9年不等,盗窃之商品全部追回。 闹了半年多的宜昌狐狸大仙作祟案终于画上了句号,给人们留下了几多教训几多思考。